2013年1月6日星期日

写在走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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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间
好吧,我只还记得那一包牛肉干,是老成都的吧。好吧,我还只记得那个抓住床沿的手,是不想走吧。有些东西,不是身临其境怎能知晓?有些痛苦,不是加诸自身不能感到?
2010年7月31日,19时薨,奶奶胡天银,享年88岁,生于农历2月28日。

 

2,烟雾
我们一路从家里赶到高庄桥,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我而言,8月1日建军节,计划那天趁着晴朗出去玩玩,下午6点,母亲接到电话,奶奶快不行了。5月1日奶奶生病住院,可她坚持了3个月,我希望可以创造奇迹,但当我来到老家,黑色的丧服已经穿好。突然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片雾中,是一片浓雾。眼睛看不见,只有模糊的重影,耳朵听不见,鞭炮是驱邪的,想必是那轰鸣的鞭炮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想必是放过后的浓烟把我的眼睛雾迷了。

 

3,纸钱
手忙脚乱的父亲和他的三个兄弟听从了但老爷子的劝,要做法事请道士,迅速联系乡下的赵新友叔叔前来商量。于是,纸钱,包封也要准备。但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经准备了两麻袋纸钱。“这,这里有两袋,一袋是我的,一袋是她的……”但老爷子年高98了,眼睛不瞎只是耳朵有点聋,身子骨还是硬朗的。我并不清楚爷爷为何预备下这些东西,但可以知道的是,爷爷心里清楚,总有一天会用得上。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用得上,只不过那时我就不是烧纸的了,那些纸是为我烧的。

 

4,冰凉
不一会儿灵车来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拿着一张折叠床来到奶奶的床边,把奶奶包成了一个粽子。奶奶的身体已经冰凉。想是奶奶冷静多时了,思索道人这一辈子总有去的那一天吧。我握住奶奶衣服外面的小手指,只有几秒钟,但我总觉得恍惚中,时间会倒流。我的思想一定是超过了光速,爱因斯坦说的没错。我小时候,奶奶每一次来城里看我,都舍不得坐公交,她走路两小时却舍得给我带老成都的牛肉干。

 

5,回忆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吧读幼儿园。爸爸妈妈工作忙,是奶奶把我带大的。我很调皮,躲进别人家里看他们打小霸王的学习机,奶奶就一家一家地找。小时候的夏天并不热,现在的夏天却像泼妇的嘴一样,毒辣的很。我住在高庄桥的时候,家里没有电风扇,只有蒲扇一类的东西,我睡在奶奶的身旁,奶奶的大肥胳膊,凉凉的,冰冰的,肉嘟嘟的,比空调好多了。对,就和现在奶奶的手指一样冰凉,我没有勇气去揭开盖在奶奶头上的纸钱,只是没有勇气而已。

 

6,未知
爸爸们会忙着联系灵车、道士、喜丧之类。儿子媳妇们就在一旁商量着如何请人,请什么人,饭菜一桌几人,一桌几百之类的。父辈们说颈动脉还有一丝气息,或许奶奶并未过世吧。
趁着时间的空当,我用手机在七色战记百度贴吧给I D为“守护小喜儿”说。她正在画我的同人图,“守护小喜儿”回复我,“奶奶会没事的”。其实奶奶当时已经没事了,只是做孙子的我并不知道。里面是人生的莫大无奈和轮回沧桑。

 

7,爷爷
奶奶被包成粽子,放上折叠床。爷爷用他枯枯的双手把奶奶的眼睛盖上:“胡天银,你就这么走了……”我不知道什么叫老泪纵横。爸爸忙打着黑伞出去。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我的耳朵变背了,我听不清还有谁给我说了什么。妈妈让我陪着爷爷,陪他说话聊天,可爷爷年纪大了,只喜欢和上了年纪的人在一起。我就在百无聊中看电视,等到11点,灵堂布置好了,我在爸爸的带领下去了灵堂,我的胸口别上了黑纱,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孝”字。

 

8,拜
晚上有很多我未曾蒙面的亲戚来到灵堂。以前我是信奉新概念作文里说的,柏杨先生也说过的话,以为前来哀悼的人只是吃饭兼社交的。可是我错了。人家真的为了一顿饭吗?宵夜12半在灵堂吃,恐怕谁也不会舒服,有宵夜不会在家里吃吗?其中有些奶奶的亲戚朋友住在柏溪,专门打的来到高庄桥,陪着我的爸爸们熬通宵。

 

9,做儿女
以前,曾听说父母尸骨未寒,儿女开始办丧事收钱之类的话,奶奶的手指头都已经冰凉了,而且亲戚们半夜来拜,大家都知道做儿女的心里不舒服,便想着法子和二伯父,爸爸,九爸,幺爸谈些开心的话,谁说的“远亲不如近邻”,“血浓于水”才是真的,11点半,我从高庄桥回到家里,迅速把电脑上的桌面换成了黑色的。

 

10,逃避
回到家里,为了逃避回忆,便泡在网上,又恍惚中听到“碰——”的一声,也没在意,最近家里的门总是随风而关上。掩盖自己想哭的念头,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寻找一些乐子。
和网友们瞎聊吧,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一定是一场梦,对了,一定是一场梦。我睡下去又醒来的话,一定是今天还没有到吧。于是,和平常一样玩到2点,当我推开卧室的门,我才看到那“碰——”的来源。

 

11,墨水
下午写毛笔字的墨汁瓶子打碎在底板上溅起一滩黑色的血。应该和我胸口上的黑纱是一个颜色。学校要我们假期里写毛笔字作为作业,我在街上买的描红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字刚写了一半,就是那个“寿”字还没有写完,就接到电话,妈妈让我快一起去老家看看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吹过,把瓶子带倒了。一定是我的错了,没写完的“寿”字就是“折寿”。我的内心勃然大怒,身体却不听使唤。

 

12,八一
精神上的我开始厮杀,企图杀死那个少写一个字的我,但我明白,有些我就算丢在历史的角落也没有办法杀死,就像看见奶奶遗容的我。我只希望是一场梦多好。
爸爸妈妈守了一个通宵,我早早回了家。今天是8月1日,凌晨8点,被从高庄桥回来的妈妈叫醒,又把我带上公交车去老家。爸爸妈妈们请了道士来做法事,“敬挽”的名单也从昨天的20几个上升到了183。之前,妈妈打电话给70好几的外婆,亲家母去世的消息。外婆一定要去看看奶奶,天气炎热,外婆也久病在床,母亲不让她过度伤心,决定代为送人情,外婆叮嘱着,一定要亲手给到,那是你的婆婆,但愿的奶奶。

 

13,不是梦
妈妈和奶奶的关系一向是不错的。我不知道谁说的婆媳关系难处,至少妈妈没有让奶奶不高兴的。只是因为工作忙,在老家又没有什么可玩的,很少上去,可每次上去总是带着一大堆的东西,陪着奶奶说话解闷。看着外婆的人情200元,我忽然知道了。
这不是梦。
妈妈看见地上的墨迹,一边骂我一边处理,不一会儿,一大片墨迹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黑色痕迹在那里。墨水瓶子打到了可以洗得干净,奶奶装进了灵柩,能走得出来吗?

 

14,磁带
在公交车上,我仿佛睡着了,似昏似醒,眼前的事物像放幻灯片一样快速地闪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奶奶会节约1块钱的车费,却浪费了10块钱给我买牛肉干。天空出着太阳,可是偶尔也会飘着小雨滴,它们会打在车窗上,它们会打在我的心里。
是吗?我的记忆像一盘陈旧的磁带,反复回放以后,奶奶的印象就会渐渐磨白,唯一记得的,只有奶奶抱着出生后40天的我拍的一张照片。89年6月28日,出生一个月的纪念,那是奶奶唯一的我手上有的相片。现在20年过去了,那些东西,回忆是记不得的,只有照片还记得,但照片也会渐渐发黄、变脆,就像磁带一样,这就是记忆,渐渐我会习惯没有奶奶的日子,一样的说说笑笑吧。

 

15,灵魂和透明
来到灵堂,道场正在搭建。我胸口的黑纱,“孝”自从昨晚带上就没有取下。妈妈说,我可以取下它,到了灵堂再戴,我固执地以为,我要戴满七天。大哥二哥来到灵堂后,一直没有回去。只有我没有通宵,偷懒回了家。人家说,人死后,身体的重量会轻3克,那是灵魂的重量。可我没办法称奶奶的重量了,那时候的奶奶已经完全装入了透明的灵柩,这灵柩是透明的,我们触摸不到。
人和鬼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生物,灵堂里会燃起烈火,黄色的纸钱会一堆堆变成飞灰。那烟呛得我真疼。
眼睛疼,喉咙疼,心疼。
终于道场搭建好了,请来的道士们师傅们写好牌位,供奉神仙的文书,金色的,银色的方块。

 

16,请来的道士
道士一行六人,一个长着对眼的老头子负责写字,一个敲钟的胖子,一个中年的男子是个领头的,一个矮个子的男子算是主唱吧,还有两个少年,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是当下最流行也是最平凡的款式。黑无常,白无常,黑白之间是命运。奶奶穿的是黑色的丧服,在家里躺着的时候多是白色的衣服。那次我去看奶奶时,奶奶干枯的左手总会抓着什么东西,不是床沿就是照顾她的人的衣服。
抓不住的,总是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人生无常,抑或我们都是从白茫茫的未知而来,总会回到黑压压的棺材里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对眼老头子写得一手很好的毛笔字,做一昼夜的好事,要烧的文书,牌位都是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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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就是我: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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