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 不顾妻子的眼色 低下头吃菜 妻子无奈 只好接着和男孩聊天
你喜欢什么就多吃点 不用客气
女孩儿突然插嘴道
你多吃点这道菜 我妈的拿手菜 比我爸做的强的多 我最爱吃的
他心知女儿不高兴了 只好不再沉默
来来 别光顾着吃菜 跟叔叔喝一杯
男孩有些意外 慌乱的端起酒杯
女孩儿一直盯着父亲的酒杯 他心中喟叹 只好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饭后妻子又端上果盘 他冷眼旁观着三个人谈笑风生 男孩儿表现的像在饭桌上一样 除了略微有点紧张外 行为礼貌而得体 可以判断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但是他心里还是不满意 横挑竖挑 就是想找出缺点来
女孩儿看父亲在一边不做声 有些愧疚 主动叉起一块苹果递给他 说道
爸 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这可不像您啊 难道触景伤情 想起您老人家当年头一回拜见岳父大人的糗事儿了
他笑着伸手作势要打她的样子 死丫头 连你老子都敢编排了
女孩儿嘿嘿笑着 一边躲到了男孩儿的怀里
看着女儿依偎在别人怀里的样子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发现缺点又如何 不满意又如何 他是女儿愿意依靠的人 他是她爱的人
有句话说 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 我一直对此嗤之以鼻
很小就见过父母的结婚照 坦白讲父亲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黑白照不掩清俊 眉眼都是极好的 相比下母亲逊色不少 但我心里一直以为 父亲配不上母亲
年少时 我一直不明白 一个曾经如此清爽才华横溢的男子 如今为何变得 面目模糊 身形委顿起来 遇事寡断 牢骚满腹 总以为自己空有壮志未酬 只因为当权者的鼠目寸光和自私自利 他自己只是世俗庸事的牺牲品
他不屑于谄媚 却又不得不躬身于人 事后的嘲讽 也不知到底是对谁
我看不起他
家里有一面墙大的书架 整整齐齐的码着父亲的书 从读书时期到现在都保留完好 我小时候父亲还经常看书 但是 书房渐渐的只有我光顾了
十六岁的暑假 我泡在书房里 “一个不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种事业英勇的死去,一个成熟的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了某种事业卑贱的活着”
这句话如闪电一般将我击中
想起父亲每个酩酊大醉的夜晚 我突然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
他在产房外等待着 心中忐忑 把备选的名字又想了一个遍 实在不知哪个最好 最终放弃 心念百转千回 听到产房传出来的哀嚎声 又是一阵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一阵响亮的啼哭 狂喜向海浪一般袭来 他不顾阻拦冲了进去
护士手捧着一个红红皱皱的婴孩儿
恭喜了 是个女儿
海浪迅速消退 女儿 原来是个女孩儿····
妻子努力抬起身子 想看看孩子 他扶她躺下去 看着妻子如释重负的脸 不知所云的安慰着她
孩子叫什么名字 你取好了么
还没有 慢慢想吧
满月那天 妻子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一路上对着女儿喃喃自语 表情餍足 他默默的跟着 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前面那一对母女洋溢出的幸福与他无关
在照相馆 摄影师指使着夫妻两人摆各种姿势 妻子抱着襁褓 动作自然 不像他 手脚都似多余 表情呆板 姿势僵硬
全家福照完之后 妻子提议让他抱着孩子再照两张 他慌乱了 但面对着妻子的期待的眼神 他收回了拒绝的话语 在妻子的指导下 抱起了那小小的面团儿似的人儿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的女儿
拥有他一半血液的女儿
她有一双这样黑亮的眼眸 湿润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脸庞 原来他们都有一双浓浓的眉毛 显得人严肃刻板 深深的双眼皮 却又包含着柔情
她乖乖的 不哭也不闹 似乎也在打量眼前这个陌生人
忽地 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看着那甜美的笑靥 不自主的印下了一个吻和他女儿的第一个吻
这时 快门声响起
一边吃水果 妻子拿出来女儿的相册给大家翻看 相集的第一页 正是他和女儿满月时的合影
他一直是个上相的男人 照片的形象大都清俊潇洒 表情自然 这次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丑的相片
双手紧紧的抱着襁褓 上身好似在回避向后微倾 嘴唇亲在女儿的脸蛋上 脖子像鹅一般向前伸着 整个人扭成一条僵直的折线
妻子在一旁笑他的紧张不自如 他没有否认 拿起剩下的几张 果然妻子的最好看 每一个线头都是柔和的 笑容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他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首诗
Is it my own image 难道是我自己的样子
I love so 映在你的脸上
in your face? 使我如此爱恋？
I lean over your sleep, 我俯视着安睡的你
Narcissus over 就像那喀索斯俯视着
his clear pool, 他那一潭清水，
ready to fall in -- 随时准备跳下去――
to drown for you 如有必要
if necessary. 为你沉溺
原来二十五年前自己已许下承诺
再次看向男孩儿他的眼神不再冷漠 细细的问起了家里的境况 女孩儿在一旁撒娇 他突然释然 也笑了
“许你一生岁月静好 喜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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